參、一生的病痛:永不向命運低頭
活到85歲,看她在舞台上的演出,永遠是那麼的亮麗、那麼的健康,那麼的快樂!卻不敢想像,在她燦爛的舞蹈光環下,卻曾歷經過舞蹈運動的傷害、身體的病痛,一生即長達八次之多,與病魔搏鬥,從鬼門關中走了幾回,但她卻永不向命運低頭,因為她有著與舞蹈不悔的承諾,要永遠的跳下去!
一、背椎受傷:不能教舞的初體驗
1949年,28歲的她,在屏東成立「李彩娥舞蹈研究所」,1953年,接續又在高雄設立「李彩娥舞蹈社」,名氣響透半邊天。為發展現代舞在台灣的起步,30多歲時,她受邀出席救國團在南投辦理的研習會,並擔任舞蹈教學老師,就在上課到最後一天的成果發表會後,她準備簌洗後回家,就在清洗時,才一彎腰要取水缸中的水,就這樣突然停在半空中無法動彈,她說當時先生還以為她在開玩笑,後來想到她不是愛開玩笑的人,才驚覺事態嚴重。這是她在順利的舞蹈生涯中第一次面臨到的瓶頸,因為她不僅要在幾百個學員教師面前強作歡笑,還穿了幾個月的鐵衣,重要的是,她有一兩年的時間無法在舞蹈教學中如魚得水。
李:第一個傷就是這個地方(指腰脊椎的地方讓我看),這樣彎腰要搖水,突然不能動,我先生說,開玩笑,我說,我很少開玩笑,我很少在開玩笑,他說,要開玩笑也要有限度,低下去就搖得到啦!我說,阿實在是真的啦!他說他不曾騙人,要裝的好像真的一樣,這樣,開始我就洗澡了,隔早要回家的時候,那個學生不是老師們、教員嘛!兩邊都幾百個,我就這樣走路這樣(做出跛腳的動作),再見!再見!我和我的助教,我的表妹,和我先生,他們來幫忙放音樂,那條路喔!那天救國團不是在前面,我就假裝會走,但不能坐,那行李好幾個就在鞋子那邊,倒下來的,也不能坐,那個教室,旅館要出來很困難啦!又不敢這樣裝多勇敢,就倒了。倒了就爬不起來,哇!有人說:「李老師,你那個Style好像在太平間。」我說我不能說話不能笑,你還開我玩笑,結束之後就去醫學院,大港埔那裡一間治療,那就第一個很嚴重,幾個月才好。(口述歷史)
那個時候對教學有很深的責任感,還很執著,受傷以後,不能跳也不能教,讓她非常的著急,那時候她一心只希望病能趕快好!趕快好!
二、肋骨斷裂:醫生隨行打止痛針的忍痛演出
首次在教學中的受傷,讓她第一次無法順利的跳舞與教舞,身心靈修護了一段時間才恢復。而這一年,為了回報高雄市婦女會的婦女們,基於回饋與感恩的心,為協助婦女會籌建會館的錢,她答應為她們在壽星戲院辦兩天各三場的募款舞展,演出所得並將全部捐給婦女會。就在一次坐公車到壽星戲院去開記者會時,也不過從中正四路的高雄學苑站到鹽埕區的壽星戲院站,才不過三、四站,沒想到車子才一上車,車子才起步不久,突然看到紅燈就緊急煞車,還沒握穩公車內的把手,她的手被360度轉動,讓她痛到彎了下去,彎下去就無法站起來,她說,這時大家看到她這樣卻沒人來救他。下車後,她開了記者會,晚上還去拜託朋友買票,就在這時,她突然覺得身上一直冒冷汗,大家發現不行了,送去看醫生。當時的醫生,也是國代許國賢要她照X光,她心知若照就無法演出,也無法募款,堅持不肯,也不讓醫生為她貼藥膏,怕影響演出,於是醫生同意讓她在每次演出時,在後台為她打止痛針。並經她要求,除了先生外,都不可告訴任何人。就這樣,她靠打針止痛,演完了兩天各3場,總計6場,沒想到大受歡迎,連當時的市長楊金虎也來捧場,當時戲院的許經理表達觀眾希望能再加演一天三場的要求,心想可以再為婦女會多募一些錢,顧不得家人與醫生的反對,她一口氣就答應了,最後在加演後,總計演完三天九場。隔天到醫院照X光,檢查出是肋骨碎裂,這是非常嚴重的,她卻一直忍痛跳下去,難怪許醫生都說:「喔!老師,你實在比牛還強耶!」
李:就骨頭都、肋骨都碎了,就還這樣跳了三天九場,醫生隨時打止痛針,跳到完。聽到這樣,我就躺下去,就爬不起來了,然後休息兩年吧!
但儘管如此,無法忘情舞蹈教學的她,在復原的兩年時間還是在上課,還是在教舞,只是不能表演。
李:就有這個挫折啦!差不多要兩年才能夠恢復。不過這個中間,我還是有在上課啦!因為都有在上課、輕輕地上課。只是沒有表演。
三、右腳阿基里斯腱斷裂:不能跳還是要用劃的編舞
這一年,還是三十來歲的她又受救國團邀請,出席屏東的一次研習,教屏東縣的教師舞蹈,就在講課的示範動作中,她一隻腳踢到半空中,正在「一、二…」,還沒到三時,突然一個教員走過來踢到她的腳,她就「碰!碰!」整個人翻滾了下去,這一摔不得了,她的右腳筋斷裂,即右腳的阿基里斯腱斷裂。
李:那就是...救國團喔在教他們這樣子的時候,我還沒有到,我在空中,這樣子!(走到前面,做示範動作) (你小心一點),我沒有要跳,這樣子的時候我還沒有到,我在空中,我在空中…就這樣嘣!嘣!啪這樣!我的腳在空中,後面身段還沒到,那個「一、二、三」、「一、二、三」那個三還沒到就給我踢到。
沒意識到事態嚴重,當場,她又繼續教,下課後從屏東回到高雄火車站時,腳已經一跛一跛,當時一位教體操與芭蕾的董教授說要幫她推腳筋,這一推不得了了,第二次她把腳綁了一綁又去上課,回來後就不能走路了,當時,一位教育家,也是學生的家長吳政文來看她。
李:這樣不對了啦!(對啊不行啊!)不知道啦!隔日Last一日,我又把腳綁一綁,就去教,回來不能走,一個吳政文的教育家,他的女兒在我那裡練,他說:「老師老師,我聽我的女兒說妳有出來上課是怎麼樣?」都好朋友,我說就這樣,好!直接就這樣,他說:「已經第四日了,他說不然你站起來給我看。」我說就不能站啦!就在這,他說「你一手給我,一手給我扶起來。」他說:「老師走,老師走。」我就這樣說:「要去哪裡啊?」他說:「外科啊!」「阿現在要去哪裡?」一時想不起來,我回去房間想到那個家長,吳外科(吳天成外科),家長,好!要背我走,我說:「開玩笑!我這樣都不能走路,不行啦,不能走啦!」他就是看我這樣已經流血了,現在去醫院躺著,醫生拿這麼、醫生拿這麼、這樣開給我看,說:「老師,那個圖啦!比如說這個圖,你就是這個喔!不是這,這就是農夫切的哦,你就是碎碎」,我看了一下,我不能跳舞了,我哭到不行,後來那一天,我在陸海空軍在教,海軍的什麼人來說,他說他在騙你的啦!如果我們台中喔!如果腳筋斷去就不會說話了,老師你還會哭啊!
這一次的傷相當的嚴重,不僅是右腳的阿基里斯腱斷裂,還是碎裂,醫生宣布她不能再跳舞了,她就哭啊哭!出院後也開始復健,不過,不到兩年,她又編了天鵝湖舞曲,再度活躍在舞台上。那天在體育館演出,醫生與醫生娘還拿了金牌去恭喜她(意謂她真的不是常人)。問她如何走出痛苦與執著?她說:「就是趕快要跳、趕快醫好」,完全沒有想到「啊!完蛋了」這件事,而儘管拿著拐杖,腳還一跛一跛,她卻利用學生下課的時間偷偷到教室練習。
李:我跟你講,我現在是在三樓,當時租的房子隔起來房間,所以學生在那邊練習,四個助教在教,我坐在那(指臥室內)全部都知道,給我聽一、二、三,所以我一身,下課之後,我再去拿拐杖去。
李:不是看,拿拐杖去練習,就趕緊好,我兩年一個表演,趕快來練舞趕快來練舞,所以我在受傷的時候,我都有計畫嘛!
腳已經受傷成這樣還是要跳,我問:「醫生不是說一般若這樣就不能再跳舞了,你為什不放棄?」沒想到,她爽快答道:「我就拿柺杖就可以走路啊!不放棄練舞,我以為可以拿拐扙練舞已經沒那麼嚴重,但李彩娥說:「不是啦!我意志力很強啦!」我反問:「意志力很強,為什麼?」她說:「啊!就是要跳啊!」、「就教一半而已,那些孩子都還沒有成功耶!」,但我問:「喔!孩子還沒有成功,孩子沒有成功,但你比較重要啊!」李彩娥卻說:「不過我會走路、會跳啊!跛腳也會跳!」我好奇反問:「為什麼跛腳也會跳?你就是要跳就是了?」她態度堅定的說:「就是要跳,我的一生就是舞蹈。」我再好奇的追問:「喔!如果說,你若沒有跳,你會怎麼樣?」」她也直爽的回答道:「不跳,會死啊!」
不過,她也坦誠真正的原因,是對舞蹈的責任感:
李:好多好多節目都沒有編導啊!現在還要表演「渴望自由」。
不僅如此,還有對自我的實現與滿足:
李:學生也不能教一半,意思是自己要編舞好多好多資料,好多好多材料都沒有實現啦!
李:還沒有滿足自己啦!
不過,她還是要強調,出來教學才剛起步而已,還有很多事還末完成,最重要的是對公公的承諾,對公公教育的承諾,要為台灣的現代舞蹈教學盡心盡力,她才剛起步,她不能倒。
李:剛開始嘛!教育還沒到那個教的,還沒教、教完…。
李:不能倒下啦!「不能倒、不服輸!不能倒,所以你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洩氣?」我問。李彩娥:「沒有!」。
李:蔡培火先生跟我公公說要教育啊!
我問:「喔~答應!因為你不能放棄,就是因為你答應你公公?」
李:對啊!事情要做完啊!
李:啊!做也不到一半嘛!
李:所以我的意志力很強啦!
儘管在推動台灣現代舞蹈教育的過程,這次的病痛讓他刻骨銘心,但她卻強調,「過程重於結果」,她認為,舞蹈也好,病也好,都是一種過程,而在過程中,不管苦也好,甜也好,她都欣然接受,因為想到過程是甜蜜的,就不會覺得苦了!
李:我跟你講,舞蹈也可以用,我就是不是重視成果,我就是重視那個過程。
李:我不但舞蹈也好,病也好,什麼都是過程。
我問:「所以你覺得這樣一路病過來,你的感受?」
李:我都不會倒下去。
李:那個結果就是,譬如說發表會那個就是結果,可是舞蹈裡面也有好多過程,那個過程才讓我有回憶,那個過程你沒有辦法體會。
李:甜蜜可是不要那個成果啦!那個過程很甜蜜,這樣想就不會苦了!
重視過程,強調過程很甜蜜,就算苦也能接受,但我問她:「那你會不會怨老天為什麼要給你這些?會不會去怨老天?」她卻一點也沒有怨。
李:不會啦!奇怪喔!不是怨啦,會想怎麼會這樣子而已就對了,不會說像現在電視,電視演的,他們都怨的很。
重視過程,就算病痛也不會怨,還能甘之如飴,欣然接受,在人生中,充滿樂觀積極的態度,其實,在過程中,李彩娥也充滿了創意與變通,因為就算不能跳了,更不能用跳來編舞,但用畫的總可以吧!
李:對!所以那個時候,音樂喔,躺下來也要聽,我編舞就是畫出來。
李:就不能停啦!動就是拿拐杖去練習,邊練邊哭,那如果去房間就拿起筆來編天鵝湖啦!這樣就對了。
李:我恢復得很快,因為裡面也有,你看腳不能走就會畫,用畫來編舞什麼的,啊!那個地方痛,我還是有工作做就是了!
我問:「你去變通、去解決就是了啦!」
李:對!所以我才講說,那個就是回憶,很甜蜜啦!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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